四書近指 國朝孫奇逢撰(nnno兄提供文本)
二十卷,國朝孫奇逢撰。奇逢有周易大旨,别著録。是編于四子之書,挈其要領,統論大指,間引先儒之說,以證異同。然意旨不無偶偏,如云聖人之訓無非是學,此論最確,乃兩論逐章皆牽合學字,至謂道千乗之國章敬信節愛時使皆時習事,大學聖經章所論本末先後,以明徳須在民上明,修身須在天下國家上修;又云格物無傳是大學最精微處,以物不可得而名,無往非物即無往非格,朱子所謂窮至事物之理,乃通大學數章而言云云。皆不免髙明之病。葢奇逢之學兼採朱陸,而大本主于窮則勵行出則經世,故其說如此。雖不必一一皆合於經義,而讀其書者知反身以求實用,於學者亦不為無益也。
四書近指原序
或問學何為也哉曰學為聖人而已曰聖人可學而能乎曰如不可學孟子之所願學者豈欺人語耶曰夫仲尼之道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烏能學雖然東海西海南海北海有聖人出心理自同亦學吾之心而已心以天地萬物為體其操功却在日用飲食之間故曰不離日用常行内直造先天未畫前盡心知性以知天而聖人之能事畢矣周元公曰聖希天程明道曰聖學本天孔子亦曰知我者其天天之外復何事哉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聖人以至誠配天同一不已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時習之學殆所稱盡人以合天則人也而實天者乎魯論所載無言不可會通然其教之所重而本之所滙則時習一語足盡諸賢之藴故曾子得之而明德至善子思得之而修道而教孟子得之而集義養氣以塞天地皆所謂一以貫萬者耳不能得其一者讀書破萬卷究於自己身心毫無干涉窮年矻矻終老無聞余嘗與及門二三子拈學而時習一語六經四書不能滿其分量千聖萬賢不能出其範圍即如清任和至不一也而所以一之者曰皆古聖人也微箕比干至不一也而所以一之者曰殷有三仁焉支分派别之中自有統宗会元之地若其必不能一者是其端與我異者耳非本天之學也夫子嘗曰不知言無以知人孟子亦曰我知言魯論二十篇無一言不傳聖人之精神色笑而出二千年來學聖人之學者戴聖人之天而忘乎髙履聖人之地而忘其深此仲尼之天地所以為大也劉靜修著有四書精要惜久失傳鹿忠節説約一編為後學開生面與前聖結同心予四十年領其教旨亦嘗竊以教我子弟我子弟恐子説之或湮也請述之管窺之識慙無靈緒仍是陳言第不敢以耄年自甘偷惰云爾事竣標曰近指見非有髙遠之言也時順治己亥大暑前三日孫竒逢書於兼山草堂時年七十六歲
凡例
讀白文只憑管窺不泥成説總求不謬於孔曾思孟斯已矣先儒爭意見辯異同者概置弗論是編統括四書大旨原非為逐章逐句作解故脱畧者甚多
聖賢立訓無非修己治人親師取友理財折獄用賢遠奸郊天事神明理適用總之皆學也故兩論逐章皆点學字學庸兩孟以學字統括之此近指一編之義
先儒周程張朱稱子餘為人所共知聞者稱號稱地稱氏至名未孚於遠邇月旦未確或末路難保者槩以或曰二字冠之間有失考者乙冒甲名流傳不實徒滋眩惑故致慎焉
先鄙説而後以諸家之説印之其間有圈無或曰字者仍係鄙説文非相聯意有偶起故不避贅
編中亦有先儒之言及或曰與鄙説小異者正欲借異以印同非終分道也虚心平氣不執獨見以合衆人之見其指無二義也
小儒曲士動思著書垂世夫書豈易著哉邪説害道者不必言言即是而人非君子更惡其言之似也予此編述吾友四十年提命之言以教告我子弟云爾若以著書例求之豈如昔賢聖道自我麤明萬萬滅死無悔者耶非予之敢承也
四書近指 容城孫竒逢撰
卷一
大學之道章
此個學字即夫子學而時習之學字合千古帝王賢聖做此一件生活不盡所以為大道在合德與民而歸於至善之地蓋德即身也格致誠正乃所以明之也民即天下也齊治均平乃所以新之也德無一念之不明民無一人之不新身方底於粹精之域所謂止至善也通篇總括於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一句功夫全在知止不知止則毫芒疑似之界最難剖析凡事必先見其大體之所極而後可以深求其精微之所至定靜安慮皆知止中歴閱實功也有本末自有終始先非遺末而末卽在本中如明德也須在民上明不能振民育德而謂之明德乎修身也須在家國天下上修不能親九族安百姓而謂之修身乎天下無離本之末豈有遺末之本哉總之身處天下國家之中與物相感應物者失其理便是身不修而正心誠意之功俱屬惘然第使物無不妥所謂知之明處之當也此之謂格物此之謂誠正修而齊治均平一通在内 格物無傳此大學最精微處蓋物不可指名自誠意後康誥盤銘邦畿以及身修正心至平天下章無遄非物無遄非格朱子所謂窮至事物之理衆物之表裏精粗無不到蓋通大學數章而言也 陳幾亭曰雖曰修身為本要當隨處各有工夫但由本及末不大費力 或曰春秋時霸圖興諸子出學統亂于方術此處特提出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一句仰企古人穆然唐虞三代之想上三節説大學已盡此獨舉知先大人立個榜様使人知工夫下手處 顧涇陽曰河圖洛書是為造化傳神的八卦九疇是為河圖洛書傳神的大學首篇是就人生以後説起的中庸首篇是就人生以上説起的西銘是就旣有天地説起的太極圖説是就未有天地説起的分看來不相依倣不相假借各開一局合看來實互相助发恰好完却天地間一個公共的大事件也
康誥曰克章
三個聖人皆明明德於天下者而曰皆自明非論心而不論事論已而不論民蓋畢世經綸無一事一民不在洗滌之中非為天下總是為己人人有自而自不求明是自絶也 三書克明顧諟等俱就日用感應實際處言非尸居靜攝時如此
湯之盤銘章
新者天地育物之生機人心進進不息之生氣也第患無所以作之則其氣已朽而蠱有所生聖人之新天下也常以道與天下相厲而不令其有蓄蠱焉三個聖人工夫都在已上著落都在民上書以疾敬德為誠和小民之本以誠小民為祈天永命之本原是一套事無所不用其極模寫歴來君子平治苦心曲盡 君子無所不用其極隨舉其一而足不必拘拘從已説至民從民説至命亦不必説全法三王必全法三王似三王各自有缺陷在
邦畿千里章
緝熙敬止是文王之德之純與於穆同一不已仁敬孝慈信各就所當止深於其端而精之不以相雜所謂至善也故以文王作榜様而緝熙敬止是亦以精益精密益密作工夫者盛德至善民不能忘正為切磋琢磨都在治民上做遂把家國天下皆涵濡於此明德中没世不忘正申民不能忘之實賢賢而親親治之大者也樂樂而利利安之大者也事以有效為美效多而美至 饒雙峯曰有斐是説做成君子之人所以斐然有文者其初自切磋琢磨中來 按盛德則兼言民不能忘前王則推本親賢樂利明德新民渾為一事
聽訟猶人章
天地間任舉一物而本與末具焉從其本而圖之不勞而事理得所先也從其末而圖之徒勞而罔功迷於後也聴訟一事自矜其才能卽得情亦末耳何如無情者不得盡民各畏其志而自使之無訟乎大畏民志全在平日治民時曲盡此心明威出於明德所謂知本也 王泰州曰此謂知本猶言此知本之説也貼在為民上者身上説
所謂誠意章
誠意是作聖第一闗頭經文所謂先致其知者即毋自欺也自欺自慊人不及知故君子必慎其獨慎獨是誠意工夫非是兩事小人自欺而卒不容欺益以見獨之當慎慎是獨中兢業之念所以致知而誠意也獨不特閒居燕處即紛紜應接中此心有獨覺處小人之見君子而厭然如見其肺肝然此亦紛紜中獨知也但不能返照慎思從此一改圖耳十目十手有味乎曾子之戒心于獨也惟慎始見其嚴非知嚴而始慎也兩個必慎其獨一個必誠其意发明推究首尾迴環煞有力量 朱子曰許多病痛都在誠意章一齊説了下面有些小病痛亦輕可見此章最紧切若透過此一闗功夫便易 胡雲峰曰誠意獨作一傅然誠意者自修之首已兼正心修身而言矣章末曰潤身曰心廣提出身與心二字意己可見
所謂修身章
心體廓然大公物來順應忿懥恐懼等情雖不能無然非有所一有所則已私横處於中而心靈遂失其位一不正卽不在矣心一不在則身無所主視誰視聴誰聴而飲食又誰為飲食也軀竅雖是神明全非此謂修身在正其心正修工夫總在誠意中此特舉身心相闗處痛切言之蓋心之所有身不能無也心之所無身不能有也身心異用非理之所許 張氏曰正修之功卒無一語及之者蓋已具於誠意章故也
所謂齊家章
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恆家道之所以正也辟則有所好惡安得中節故美中有惡都以其好之辟而掩之惡中有美都以其惡之辟而掩之這様好惡則家之心志自紛耳目自亂如何得齊修身言好惡者蓋家國夭下之通闗處也總之一如惡惡臭好好色之誠而貫於齊治均平之中其功力全在致知上所謂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任舉一節通體融徹纔是善讀書 問如何修身專指待人言朱子曰修身以後大槩説向接物待人去又與只説心處不同要之根本之理則一但一節説濶一節去
所謂治國章
雖釋齊家治國然必歸重人主之身乃窮源之論不出家而成教言只修身以教家而自然成教於國孝者三句正是不出家而成教於國的柱子心誠求之直推本誠意乃聯屬家以及國之真血脈也一人仁讓貪戾如形之於影堯舜之民仁桀紂之民暴皆一人為帥而天下從之所謂一人者正歸本於君身也有諸己無諸已到底只以身教絶無求人非人之念藏身之恕即堯舜之帥天下以仁隠然含下絜矩意歴數三詩只於夫婦兄弟父子求宜其實歸結有國者身上去宜之者身也足法者身也故曰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傳者以忠恕明一貫所以稱守約者乎 齊治合傳言身則家在其中言家則皆根身説來總見修身為本意
所謂平天章
上老老上長長上恤孤總是修身以立教於天下苐天下大於國須以心擬心人之心本無間于已是以有絜矩之道已之心能不間于人此之謂絜矩之道好惡能絜矩則為民父母辟則好惡任意民心必失衆之得失而國係焉豈容不慎慎德君子是從獨知處慊好惡之原而矩之所從出者矩之絜于財用最為喫紧蓋民之所欲在財所惡在奪其財民散而財焉可留民聚而財將焉往慎德君子於本末内外悖入悖出之際卽欲不慎不可得也矩之絜於用人以理財者更為喫紧與賢者共理則財下注仁義孝弟慈之行生於世矣與小人共理則財上注暴亂刼奪之俗盛於時矣慎德君子於所謂舉而先退而遠好人好而惡人惡者卽欲不慎不可得也人主不能論相則一人用舍之誤足以自禍其子孫宰相不能好賢則一念愛惡之偏足以空人之家國是以平天下之君子必以其矩而絜之於用人不能絜矩媢嫉之人也於財用不能絜矩聚斂之臣也是道也必忠信方得蓋忠信是真實心矩之體也即所謂誠意也仁者便是忠信不仁者便是驕泰仁者以財发身以義為利也不仁者以身发財以利為利也此章只總註與民同好惡而不專其利一句括盡 朱子曰絜矩不是外面别有個道理只便是前面正心脩身底推而措之 陳嘉善曰曾子傳一貫不言一貫而言絜矩其義一也在道則言一貫在天下則言絜矩此矩卽從心所欲不踰之矩聖人不必言絜言絜則是忠恕其於學者最可把捉湯武反之亦是絜矩 胡雲峰曰義利之辯大學之書以此終孟子之書以此始道學之傳有自來矣(一經十傳只修身為本一句盡之合格致誠正而始為身之修總齊治均平而始滿修之量此學之所以為大也然其指趣旣已無窮而工夫自不容有間故夫子曰學而時習之)
卷二
天命謂性章
中庸闡道之微言子思子從頭指点出性命來所謂天命流行物與无妄天之所予與生俱生故曰性也性無增減只任他本來流出便是道是生知安行者事本於天者一落於人便不能無增減聖人立教是盡人以合天一部中庸皆修道而教之事也教雖以孔子為開山從古神聖立極作君作師皆所以鼓鑄斯世以裁成天地輔相生民戒慎恐懼慎獨正所以修道也修之使無須臾之可離蓋道原不能離人而人不能不離道戒慎恐懼是全體功夫慎獨拈出闗鍵乃下手處也喜怒哀樂是吾人之所以與天地萬物相為酧酢者一不中和則干天地之和傷萬物之命君子戒懼慎獨無須臾離道之時則未发而中发而和千變萬化無不握樞於此六通四闢無不順適於此天下大本正是性的註脚天下達道正是道的註脚致中和而位育便是教的註脚嘗試驗之此心一息清明便有一寧謐之境活潑之趣況致中和者耶總之性命不得分為兩物中和不得分為兩念戒懼慎獨不得分為兩功位育不得分為兩事至未发與发亦不得分為兩境天何言哉是喜怒哀樂未发氣象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到发處依舊是未发氣象也故曰體用一原顯微無間 鄭淡泉曰喜怒哀樂一節不是原起説乃是説戒懼不睹不聞慎獨後復本體也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不是又進一層工夫俱在戒懼慎獨中位育不可分屬中和亦不可言以此位天地育萬物只是聖人在天子之位天地萬物各得其常耳不是分外禎祥之類也書曰夏后方懋厥德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鱉咸若也即無位者能如此修道一家之中父母親族童奚相安耕漁蠶織雞豚狗彘竹樹果蓏各遂其生亦是位育 湛甘泉云中和者人所初受於天與聖人同者也然必加戒懼慎獨之功方能復此本體李延平與文公説如此按湛氏據延平之説中和大本達道就養成後言最是
君子中庸章
君子之中庸與小人之中庸外面都是一樣只君子通體戒懼無須臾之不中純是未发氣象故发皆中節所謂時也小人不知天命之可畏全無忌憚作用彌似本體愈非所以曰反中庸反字正從似上看出然非聖人不能辨蓋亂先王之法而破先王之道者非闒茸猥瑣之流正慮此無忌憚者之混跡於時中也 許魯齋曰時有萬變事有萬殊而中無定體當此時則此為中於他時則非中矣是以君子戒慎恐懼存於未发之前察於旣发之際大本立而達道行故堯舜湯武之征讓不同而同於中三仁之生死不同顔孟之語黙不同其同於中則一也明乎此則可論聖賢之時中矣
中庸其至章
至字是天生成一個極至之理再不容人增損於其間不用人為却要人能無奈民之鮮能久矣煞有感慨舜之用中囘之擇中强者之中和正是能的作家
道之不行章
中庸之道一日用飲食之常而已道無乎不在而在口則能知味著一毫過不得著一毫不及不得過與不及而味皆不存焉賢知非自以為過而自道視之則過不肯為庸者也愚不肖非自以為不及而自道視之則不及不能為庸者也此民之所以鮮能也人人在道中而人人不能行不能明故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 或曰過不及非盡生禀之異賢知愚不肖失中正是他不能變化氣質處只看雖愚必明二句便見氣禀不足限人當自求明行意
道其不行章
此句闗通上下深有感慨由不明故不行既不行則思其所以明之者此正知行合一之旨
舜其大知章
中庸之道民雖鮮能然中之所以散見者民未嘗不各具舜之好問好察是於至淺至近之中皆可会性命精微之旨道原不分遠邇髙卑也非善與惡對為兩端就問察中惡的隠了其所得於善者縱千百萬億止可謂之兩端執則会在一處提衡斟酌討出中來而用之正見其行之至處於民二字見大舜不執我善與人同之意 金中洲曰此是首引舜以證君子中庸為賢知愚不肖立榜様將大知二字為主下面總是大知流通貫徹見出個中的道理來恰合著中庸處仲尼所謂君子中庸者類如此
皆曰予知章
予知二字是賢知一生受病處不能擇而自納諸陷阱尚可曰知乎能擇矣而不能期月守果遂謂之知乎天下事雖曰能知纔能行尤須能行纔筭知知行合一是聖人最喚醒人處陽明毎发此甚透 陸象山曰名利如錦覆陷阱使人貪而墮其中到頭只贏得個大不惺惺去按此語形容予知最切又云與溺於利欲之人言猶易與溺於意見之人言却難罟獲陷阱能揜取禽獸者餌昏之也禍機能陷人者利昏之也隠恠能悞人者意見昏之也按此論甚正
囘之為人章
拳拳服膺是極力刻畫其能守能守始完的一個擇乎中庸故以為道明大舜之知問察隠扬而執兩端止完的一個用中故以為道行行在明處行明在行處明諸章大旨俱如此 郝京山曰顔子何處擇何處得日用視聴言動隨事體騐感動觸发天機自然躍出豈閉目靜坐空談揣摩能擇而得乎蓋由之而後知之也
天下國家章
竒跡髙蹤天下所駭焉而以為不可能者却無不可能獨此中庸極平常極易簡天命流行著不得一毫氣魄至誠無息容不得一刻作輟此民之所以鮮能也人甚勿易其所難而難其所易方可與入道朱子曰中庸 便是三者之間非是别有一個道理只於三者做得恰好處便是中庸
子路問强章
君子之中和是從戒懼慎獨無須臾可離之時見出此性道之本體和為天下之達道自不流中為天下之大本自不倚以此不流不倚者而閱乎有道無道之世當自有毅然不變者在此强之所以超於南北為而之所當強者也四個强哉矯見君子以自强不息能中庸者正是此等人 胡雲峰曰流字倚字變字皆與强字相反不流不倚不變三不字有骨力是之謂自强南北以勝人為强其强也囿於風氣之中君子以自勝為强純乎義理而出於風氣之外此變化氣質之功所以為大也
索隠行恠章
隠恠有述未免是過吾弗為不當為也遵道而廢未免是不及弗能已不當已也不當為者不為不當已者不已旣無過不及則依乎中庸矣依字有渾合為一之意遯世不悔正見依中庸之親切處到世人與我相達毫不萌介介之念此之成色方足夫子開口説人不知不愠又説不見知不悔此是聖學到底人終難知故曰知我者其天惟聖者能之中庸固非絶德在人為之耳自仲尼曰至此中庸第一支也 或曰身旣遯人又不知却無纎毫怨悔惟日孳孶此所謂潛龍也所謂無所為而為者也方是聖學本旨故末篇復由闇然為己推至無聲無臭以終之 遯世與避世别避世必隠遯世不必隠君子有中庸之德不大聲色人自與之相違如天山之兩相望而不相親故曰遯聖人只不悔而已老氏知希我貴便多一層意思去中庸道理遠甚
君子之道章
至矣哉道之費而隠乎道原於天者也天之時物行生亘古如斯矣而其所以行之生之者亘古莫窺也一屬於君子之身便與天同體與天同用費字正從不可須臾離发根運用充塞察天察地總只在不覩不聞之中夫婦之與知與能聖人之不知不能與天地之有憾總是形容道之費處故大莫能載小莫能破道非有大小因語而有大小也鳶魚一詩正指点道機滿前上下昭著至其所以察上察下者仍非見聞所及也造端夫婦就與知與能而推至之則察乎天地收拾到實體處方是君子之道以下諸章皆君子修道處 胡雲峰曰道體每於動處見本自活潑潑地聖賢教人每欲人於動處用功亦是活潑潑地鳶飛魚躍道之自然本無一毫私意勿忘勿助學者體道之自然亦著不得一毫之私意 張卓菴曰中和中庸費隠名義雖殊理實合一費隠概言道體中庸則道之見於行事者中和則又君子之所以中庸也 道在天地有上下在聖人夫婦有知能在萬物有飛躍總是一個機括機括顯處是費機括藏處是隠
道不遠人章
不可須臾離者道也道豈有遠人者哉即子臣弟友之人而道在是矣為之而子不子臣不臣弟不弟友不友是遠人以為道也豈可以為道以人治人者於子也如其子之道而止於臣也如其臣之道而止於弟也如其弟之道而止於友也如其友之道而止勿施於人者不願於子之道卽勿施於子不願於臣之道卽勿施於臣不願於弟之道卽勿施於弟不願於友之道即勿施於友忠恕二字從以人治人落出而勿施於人則其能事也夫子之一貫夫子之忠恕忠恕正體道者實用功夫處四個所求四個未能真見得實有難盡聰明才知到此庸德庸言上一毫用不著兩個不敢全是一段戒懼精神斂藏不露既不流於隠恠又不廢于半塗彼為道而遠人者正未觀於慥慥之君子也 朱子曰紧要全在道不遠人一句言人人本自有許多道理只是不曾依得這道理却做從不是道理處去 葛屺瞻曰忠恕二字須句句切道不遠人子臣弟友方是若只將一貫仁恕終身可行絜矩等填入非也 黄寓庸曰君子之道無有餘不足故曰中庸有餘不足皆病也合言行皆有只是放肆便於言行上照顧不來故曰不敢不勉曰不敢盡不敢卽兩顧字精神
素位而行章
人生適意之境止有一富貴其餘意外之遭皆拂逆也拂逆者不能堪故多冀望於非分之獲以寄愉快不知非分之獲亦與喪其所有者同害况未必獲乎君子於此有道焉一日有一日之位一位有一位之行境雖逆有道以居之雖逆順也境雖順無道以居之雖順逆也此素位之君子所以無入不自得也自得則無求人之事不求人則無怨尤之心得力只在正已正已只在反求以此閱世齊得喪渾成虧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 或曰子思引夫子之言非徒結上正借此警惕一番見不可不反求意上文言得此言失上文言不求此言反求惟反求正已一切求人念頭消融淨盡終日乾乾只此一事不如此反求便不能不願外
行遠自邇章
道何嘗有遠邇髙卑哉未行而見為遠者及行至此則遠者又為邇矣未登而見為髙者及登至此則髙者又為卑矣聖人不離庸行而上達天德從卑邇起而髙遠卽在其中好合旣翕其順非卑邇非髙遠亦卑邇亦髙遠正可想行遠自邇登髙自卑之意 或曰君子之道就人倫日用便可經綸參贊故取譬於髙卑遠邇非謂道有髙卑遠邇也妻子和兄弟翕父母順此便有中和中節氣象便有天地位萬物育氣象正猶邇之未始非遠卑之未始不髙行千里登絶頂皆始於足下也道寓諸庸而不遠人凡外夫婦知能而素隠行恠者皆非也
鬼神為德章
鬼神之德即率性之道不覩不聞而莫見莫顯道之所以不可離弗聞弗見而體物不遺神之所以無不在物之體也卽鬼神之德也天下無二鬼神驗之祭而鬼神體祭祀驗之承祭祀之人而鬼神體承祭之人发現昭著不可測度總之體物不遺形容鬼神之德之盛而其所以盛者誠也誠者天之道誠之者盡人以合天之道此之不可掩蓋以鬼神之情狀发明中庸微顯之義後章諸誠字皆從此立根 夫子與季路論鬼神曰未能事人是只以盡人為主而鬼神聴令焉子思子言鬼神而要之誠正盡人以合天之事未可作岐觀也 金中洲曰此以鬼神明中庸劈頭説個德結尾説個誠中間提出齊明二字分明見鬼神不外人心人心即是鬼神何處更著隠恠前面言夫婦鳶魚言子臣弟友言富貴貧賤等境遇并言妻子兄弟父母皆從顯處見顯至此忽插鬼神一段却又從微處指出個顯來見鬼神至變幻至微茫都是至平常道理須識得鬼神與中庸合德處
舜其大孝章
人謂吉凶休咎有數存焉非人之所能必也予謂吉咎之氣從類而附吉以陽類從順咎以隂類應逆此因材之天理有固然由是觀之人事而已豈有天哉舜孝之大以德為聖人尊富保饗自應享此迪吉之慶然祿位名壽大舜雖無必得之心而大德却有必得之理觀嘉樂之詩有宜民人之令德則保佑申命而大德之必受命固不獨一舜也結語自見 董仲舒曰為政而宜於民固當受祿於天他説得自有意思
文王無憂章
羑里演易正其憂患之心何以云無憂也惟能盡中庸之道上承賢父下開聖子時宜無憂故若見為無憂文王亦不自覺其無憂也武王憂在纘緒時當征伐而征伐天下之顯名不失而尊富保饗俱得武所以為善述也周公憂在成德時當制禮而制禮以尊親而成其孝事先人之德以錫類而成其孝治天下之德無隠不宣無遠不届總體武王受命之末未及為者而曲致之周公所以為達孝也是即武王之孝之達也下章達字本此父子兄弟之間雖若各做一事而時至事起精布神流此可想見時中之君子
武王周公章
孝而曰達變而通之與時宜之全無一定格式而恰合乎天理人情之極至故曰善繼善述不必前人實有其志事時至事起但不惡於己志卽不疚於先靈修祖廟節念念在祖考敬其所尊也序昭穆節事事在子孫臣庶愛其所親也踐其位節如起先王於今日而時義當然即與上世相貫接所以曰善繼善述為孝之至也惟其至是以達達以通於人而無一處之或隔至以盡於已而無一念之有憾郊社禘嘗正发明達字以歸束一篇之旨斯禮也斯義也幽以通覆載本源之精明以成太和永清之治然總不離家庭日用之常初無驚世駭俗之事此所以為中庸也乎或曰聖王宗廟中尊尊 親親賢賢貴貴老老幼幼皆處置得委曲周至以此行之家則家齊行之國則國治原是現前實事更不煩推致得
哀公問政章
此章是夫子經綸萬世的大手段哀公果能用其言則為當日之文武千載下有能用其言者則為後世之文武文武之道未墜則文武之政常新此夫子憲章之功當與天地不朽其人存一句是一篇骨子未有無其人而能舉其政者夫子雖與哀公論政實與哀公論人故明取人之本在於修身身必至於仁而修始實仁者節詳修身之事義禮是仁中條貫總完得所謂修道以仁耳仁者人也此語極其喚醒人莫非人而仁者誰乎君子不可不修身正不可不以仁也達道根身來離五者便不成個身故曰仁者人也仁必合知勇始備故五之所以行者三三之所以行五者一而已矣及其知之一及其成功一謂天命之性本一也故所知所成無可異焉三近字正應一字要其成就處曰一計其用功處曰近知身是知仁勇之身則以身取人以人舉政奚難推致哉九經所謂文武之政布在方策者也其道有常而不可易其序有條而不可紊能舉其事自奏其效然總不離乎修身方能各當其理而無不行耳非行之者一乎兩言所以行之者一見天下千變萬化總根於一一者豫道也前定也非以豫前定為誠乃是所當豫所當前定者謂先立乎誠也誠身工夫全在明善誠身是兼格致誠正而言至於誠則順親信友獲上治民一以貫之而達道達徳九經皆前定而立矣誠之理出於天而誠之功切于人擇善是惟精功夫所謂知之一成功一也博學二節正備言所以知之一成功一之事果能此道矣道即誠之者之人道明就是知之一强就是成功一兩必字是決其氣質可變而此身之能歸於誠也身誠方謂人存人存自能敏政鼓動哀公處淋漓痛快千載下嘘之有生氣自費隠至此曰庸德曰素位可謂卑邇矣曰鬼神之德之盛可謂髙遠矣然實無卑邇無髙遠也至論舜文周孔經綸制作莫非真性所不能自己所謂誠之不可掩也又安有卑邇髙遠之殊此是中庸第二支 顧涇陽曰不思而得精神恰在得字上不勉而中精神恰在中字上要學聖人須從這裡叅取及其知之一及其成功一試看這話頭還論個得不得中不中還是論個思不思勉不勉 馮少墟曰博學之五個之字皆指善字善卽上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道理擇善固執是擇其不思而得者思之又思以至於不思而得擇其不勉而中者勉之又勉以至於不勉而中是之謂擇善固執弗措之志弗措乎此也百倍之功百倍乎此也若不辯得之字明白縱博學審問慎思明辯篤行到底總只是外面功夫 或曰此章便是祖述憲章之事達道九經帝王為政本末盡於此工夫只在學問思辯行其要則明善以誠身重困勉可進於生安意 文武之政四字提出文武作主下文達道九經非必盡出于方策要之理同則道自不異此所以上通堯舜下該思孟也學者宜活看